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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2-05 15:31:58

第1章

“求仙子入琼华殿,登帝后之位!”

傅瑾站在殿前高呼,身后是一干我不曾见过的大臣。

这么多年,我用凡人许蓉蓉的身份扶着傅瑾定乱安民,宾服四海,让纷争了百年之久的天下归于平静。

只要傅瑾此生没有抛弃糟糠的想法,我至少能保他傅家天下两百年盛世。

我终究是想错了。

这最后一道考验的关卡我刚要撤去,傅瑾自己朝着火坑里跳了进去。

“可据我所知,那琼华殿,已然有主。”我眯着眼,心中怒气翻涌。

我眼见着傅瑾那双眸子里泛出浓烈的杀意:

“她出身卑贱,又比朕大了五岁,早就登不得大雅之堂。”

“只有仙子这般的神仙人物,才配做朕的皇后,才有这福气去享母仪天下的名号。”

“仙子若对许蓉蓉心有嫌隙,朕寻个法子将她逐出宫去。”

“再不济,朕寻个由头杀了便是...”

1、

灵华殿内,香雾缭绕。

白天我要陪着扮作许蓉蓉陪着傅瑾。

晚上,我还要回到灵华殿执掌香火。

本来傅瑾封后一事定下,我就揭开身份,可不曾想当年那个雄姿英发的少年郎也生了白眼。

“仙子,朕现在已然位登九五。”

“想来是配得上你的。”

眼前的傅瑾身着五爪龙袍,昂着头,早已不似当年那个逃难小卒。

我还记得当时我跟他第一次相见。

傅瑾站在风雪里,身子像极了一根随时会折断的破败枯枝。

现在的他,已经不适合向任何人低头了。

我跟许蓉蓉,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。

傅瑾并不知晓。

我用这个身份帮他从小卒走到天下共主。

这次倒是看清了这么多年傅瑾对枕边人是个什么态度。

昔年傅瑾还是落难小卒的时候,便带着许蓉蓉的尸首来我殿内许愿。

他埋下脑袋,磕破了额头,态度虔诚恭敬,跟我做了第一笔交易:

“求仙子救我娘子。”

那时候的许蓉蓉已经断了气,前往阴司报道。

我哪怕神力滔天,也还是无济于事。

“殿外大雪封山,叛军四起,我就算救活你娘子,她也活不过三日。”

“换个愿望吧。”

我拒绝了傅瑾。

可他仍旧磕头。

身上因作战而受的伤,迸裂开来,鲜血却又因为寒冷而再次凝固。

我动了恻隐之心:

“我如果救她,你需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
“不说一件,就算是千件百件,只要我能做到,小的定然赴汤蹈火。”

“我要你肃清天下,平定四海!”

傅瑾没有迟疑,也没有拒绝,他的眼里有雄兵百万,有紫气翻腾。

帝气临身的傅瑾成了我平乱天下的棋子。

少年意气风发,充满了吞吐山河的雄心壮志。

我知道,我没看错人。

“若爱妻此番可活,某人就算粉身碎骨,也要平了这场人间苦。”

傅瑾重重捶在自己胸口。

他一开始被丢在井边,便有了个小名,叫“小水井。”

寻常百姓喜欢起贱名,贱名好养活。

他也是这样。

只是傅瑾现在登临九五,便不允许别人唤他以往小名了。

他觉得轻贱。

就像他现在不喜欢那个跟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许蓉蓉一样。

我没救活他的娘子,而是附了道魂在许蓉蓉身上。

2、

获得许蓉蓉的记忆后我才清楚事情原委。

跛子口一战。

傅瑾所在的青天营奉命断后。

八百打三千。

一个照面下去,傅瑾就被迎面而来的马蹄给踩烂了胸膛。

是许蓉蓉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,带他找大夫,灌汤药。

熬了小半年,才吊起的一口气。

可战场终归是战场,尸气太重,许蓉蓉身子骨弱,染了瘟疫,才会命丧黄泉。

青梅竹马,又是从小到大的救命之恩。

再怎么样,想来傅瑾这辈子也不会辜负了。

可我现在看着眼前风姿绰约的中年皇帝,他显然没有丝毫想起当年情谊。

我久久没有开口说话,傅瑾以为心中不诚,惹恼了我。

再次开口说道:

“仙子,您若觉得许蓉蓉碍了你的眼,那朕便下旨将她赐死罢。”

“毒酒也好,白绫也罢,随您选。”

“这件事朕会亲自去做,不会劳您费心,更不会对您名声有任何影响。”

我长长出了一口气,心中对他的唯一一点希望也已经流尽:

“立后一事毕竟不小,你该如何与大臣交代?又该如何与天下人交代?”

“他们可都是看着许蓉蓉与你一路走来的。”

“你难道就不怕他们戳你脊梁骨?难道就不怕史官用笔截断你的身后名?”

昔年附身许蓉蓉后,我着傅瑾征战四方。

什长,百夫长,千夫长,万夫长,到最后成为称霸一方的诸侯。

他不会以为是自己命大吧?

他不会以为是自己是天命所归吧?

这一场乱世,人人如龙,天下诸侯,紫气翻腾的人那么多,随便抽出一人放在历朝历代都是名垂青史的人物。

不过是因为我看他心思澄澈,又带着一腔热血。

便想法子让傅瑾冒了头,拔了尖。

接下来傅瑾的话,却是让我燃起了些许杀意:

“仙子说笑了,许蓉蓉后宫干政,已是死罪,朕不过是依法行事罢了。”

3、

傅瑾曾经来灵华殿求我。

他要谋士,他要布局天下的顶级文臣。

他要将军,要以一当千的大将。

要兄友弟恭,要削诸侯,平藩王,要稳坐天下。

我一一用许蓉蓉的身份为他做到。

当朝的布衣宰相徐南风,喜好钓鱼,是我用一根竹竿撬来的。

那天他用我的竹竿钓了八十斤的鱼,然后答应做了我们的随军军师。

代天执命,在大商的版图上落子无数。

当朝律法,说是他亲力亲为所撰的也不为过。

傅瑾想废我,得先问问他的律法里写的是不是这个意思。

除了徐南风。

青楼将军沈龙虎,是我花了七十八两散碎银子给他从青楼的龟公堆里买出来的。

平阳城一战,刀对刀,肉对肉。

傅瑾命悬一线,是沈龙虎带着一千两百人的残军冲散了敌阵十万人。

斩将,夺旗,他办成了两件。

傅瑾想杀我,只要我不想死,就过不了他这关。

天下将定,傅瑾身边兄弟不再是身边人,而是诸侯,是王公侯爵。

傅瑾担心胞弟会像前朝一样因为皇位再起烽烟。

是我找到他,杯酒释兵权。

往后的路我给傅瑾铺好,至少可保他傅家两百年的盛世。

可傅瑾仍旧觉得,这些是“灵华仙子”所为,而非许蓉蓉。

在他眼里,许蓉蓉是妄涉朝政的粗浅女子,灵华仙子才是与他的绝配。

我看向傅瑾身后,旧人没来一个。

他的身边,旧朝世家子弟倒是立了不少。

我静观尘寰三千年,这些人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。

无非是四处交好,谁起势便跟着一起起势。

谁衰败,就藏进人间不出山。

时代的投机者罢了。

但如今,既然傅瑾选择了他们,没选那些与他一起打天下的旧臣,我就知道,尽管我再怎么努力,江山也很快就不是原来的那个江山了。

前朝今朝,并无任何差别。

我冷着心,语气冰冷:

“傅瑾,你可知君无戏言?”

“废后立新一事,你若是做了,便再也没有回头路。”

“你已然位登九五,来日若是有事求我,我可是要收香火钱的。”

傅瑾仍旧自信,仍旧意气风发,却抛下了干枯的良心信誓旦旦说道:

“只要仙子愿意,朕愿以山河为聘。”

哼,好一个山河为聘礼。

遥想当时,他还是个百夫长的时候,也曾对我说过同样的话。

放屁罢了。

“那我便在此静待,看你如何行事了。”我话说完,便不再理会傅瑾。

江山初定,那明黄的金銮殿上,还带有几分血色,尚待清洗。

4、

雄鸡提晓,天边泛起了鱼肚白。

傅瑾走了。

我身形一闪,回到琼华殿。

身边婢女小荷喜气洋洋端着铜盆向我走来:

“娘娘,该梳妆了。”

我淡然一笑:

“莫要瞎说,现在唤我娘娘,总归是早了些的。”

小荷却是不以为然:

“嗨,奴婢一路走来都曾听到的。宫中姐妹,各院妃子,都是服气你的。”

“就在昨晚,宫内宫外都送了人事来的。”

小荷是我收养的孤女,多年情谊,说是主仆,更多像是姐妹。

我轻轻嗯了一声,小荷又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:

“娘娘,我听到了些许风声。”

“就算那朝中大臣,也是向着你的。”

“我们又翻了黄历,这月就今天是吉日,前些时候织造坊又赶工赶的紧,想来陛下册封的圣旨与你的凤冠,也该在路上了。”

如果不是昨晚那一场,此时此刻,我应该也会稍微期盼一些。

而现在呢?

我也在期盼。

期盼傅瑾给我送来的是白绫还是毒酒。

期待我离开后,他的天下会变成什么样?

期待他会如何来灵华殿求我,在知道我与许蓉蓉是同一人之后,会是何种神情?

我简单洗了把脸。

铜盆中清水尚温。

披上狐皮小袄,捧着暖炉,定定站在殿门口。

“娘娘,回吧,陛下下了早朝便会来的。”

“莫寒了身子。”

小荷劝我,眼里尽是掩不住的喜色。

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,远处,一抹黑色排成长队朝我这儿走来。

给傅瑾传旨的人到了。

5、

来人并不是素日里相识的福公公,这一队人里,多的是世家举荐的宫人与官员。

我曾劝诫过傅瑾,重用世家,只会挡了天下读书人的路。

徐南风也曾劝过。

但傅瑾还是没听。

小荷见了身后托盘中的毒酒,神色倏然白了。

“罪妇许蓉蓉接旨~”传旨太监一声长呼,回荡在空旷的雪地中。

我并未下跪,传旨太监也并未多说什么。

身后护卫想上前动手,被一把拦住:

“算了,毕竟跟陛下相识多年,心有不忿,总归要点体面的。”

圣旨里写的很清楚。

罪妇许蓉蓉妄干朝政,蓄意谋反,身居后宫却私通外男。

短短几个字,否定了我付出的心血,毁了我的名节。

“娘娘,接不得!”

小荷看穿了来者不善,挡在我的面前,却被身后护卫一刀鞘砸烂了半张脸。

殷红的血滴滴答答砸进积雪,又瞬间被埋。

我冷笑笑。

昔年许我山河为聘的那个少年郎如今成龙了,也忘了本。

不再叫我娘子,改叫我罪妇了。

“娘娘,传旨的这些人都是生人,定然是有假的!”

“你与陛下伉俪情深,怎容得被这阉狗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性命?”

6、

眼看来人就要爆发,我一端起酒壶豪饮几口。

味道不错,就是有些苦,应该是加了药的缘故,算是我在人间能喝到的上品了。

小荷忠心,我看在眼里,于是我又端起酒杯问她:

“小荷,你也来点?”

她死了,我有的是手段让她活过来,在我身边做个捧香侍女,亦或者送她来生投户好人家都行。

再怎样,也比在这深宫沉浮来得好。

小荷摇了摇头,捂着脸,眼眶通红。

见我倒地气绝,一众人等默默离去。

只有小荷,将我尸首扶上卧榻,踩着深深浅浅的脚印,离开了琼华殿。

许蓉蓉的尸体没了我这一口气吊着,多年前早该亡毙的尸首,迅速腐烂,到最后只剩一具骨架。

我在庆幸,饮下这杯毒酒的是我。

若是原先那个许蓉蓉,该有多伤心啊?

寻常女子本该有母仪天下的福气,死后,却还要宫人收尸。

这福气,真真算不上福气。

7、

我死后,灵魂跟着小荷一路走出琼华殿。

天色尚早,我还不需回到殿中执掌香火。

御书房前,徐南风满头青丝被大雪盖成了一片素白。

两旁黑压压站着两队宫人,没有一人敢上前为他撑伞。

徐南风身边拖着十几条血痕,凌乱不堪。

在他身边,立着两名披甲铁卫。

看样子,徐南风是知道了傅瑾要杀我的事。

“大商宰辅徐南风觐见!”一旁宫人,带着些许豪气上前嘶吼了一声。

披甲铁卫手起刀落。

人头落地。

小荷认出了徐南风,当即扑在了他的身边,哭的泣不成声:

“徐大人,娘娘没了,娘娘被陛下一杯毒酒杀了,呜呜呜,小荷没亲人了...”

徐南风瞳孔缩了缩:

“你说什么?”

“刚下的朝,分明刚下的朝,陛下只是提了一嘴,怎么会这么快?”

“我还没来得及劝。”

足以谋定天下的徐南风在这个时候慌了神。

傅瑾虽说只是在朝堂上提了一嘴,却是在私下里谋划许久。

“徐大人,求你为我家娘娘讨个公道。”

小荷只知道徐大人做事素来公义,与我私交甚好。

她哪里懂得这扇御书房的门,却是君臣之间最大的天堑?

“怎会的?陛下怎会如此?”

一向儒雅的他,开始高呼:

“臣徐南风,求见陛下!”

...

直到他声音嘶哑,再喊不出半个字眼。

呼啸的寒风刺入他的胸膛,令他咳血不止。

小荷扶着徐南风,目光坚毅:

“宰辅徐南风徐大人觐见!”

刀光凛冽撕破风雪,直直斩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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